黄宗德近影。靳宪彬摄

秋日的一个下午，在黄宗德寓居了38年的家中，记者一天内第2次见到了他。与当天上午在天津警备区河东第四离任干部休养所的活动室接受媒体会集采访时不同，这位93岁的老兵，脱下笔挺的旧式戎衣，换上灰色短袖T恤和深蓝色长裤。

黄宗德戎衣上的纪念章。受访者供图

黄宗德，“共和国勋章”获得者，战功赫赫的英豪——他先后参加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荣获“二级战争英豪”、成功勋绩荣誉章，荣立一等功、二等功各1次，被朝鲜颁发“一级国旗勋章”。

聚光灯之外，在家中静静坐在椅子上、手扶拐杖的黄宗德，看起来与咱们身边的老年人好像没什么不同。

从一个斑斓褪色的绿漆铁皮柜子里，黄宗德的妻子王锦华找出他的建功证书。不同时期的建功证书摞在一同，装在一个薄薄的白色塑料袋里。

把黄宗德对面的旧沙发当“桌子”，记者蹲下来，一本本翻看他的建功证书。老兵起先默不作声，直到记者捧起一本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的“团体建功纪念证”，他又提起当年产生在朝鲜注字洞南山的那场战争。

1953年7月的金城反击战，由于在占领注字洞南山诸阵地的战争中体现勇敢，黄宗德地点连荣立团体二等功，黄宗德荣立个人一等功。

走下战场，黄宗德地点排仅剩3人，地点连仅存13人。

与黄宗德的第2次碰头，记者没有再提起他献身的战友。在上午的采访中，只需提到他们，老兵就难过得呜咽，乃至掩面痛哭。

成善于平和年代，享受着老兵和战友们用鲜血乃至生命发明的“成功果实”，咱们该怎样面临英豪的眼泪？除了感恩与敬仰，或许，还需要尽力去抵近英豪的心灵。

坑道前，他向自己宣布战争指令

1953年7月14日，注字洞南山5号阵地——上九井西山，天亮了。

此刻，间隔志愿军第24军74师220团2营5连6班班长黄宗德和兄弟班两名战友攻上主峰，已曩昔几个小时。

将阵地交给两名战友看守，黄宗德去整理战场，顺路去找战友刘吉昌。前一天攻山头时，部队伤亡严峻，黄宗德暂时将6班所剩的5人编为两个战争小组，分左右两路向主峰建议进攻。黄宗德和刘吉昌在左路，冲击时一颗手榴弹在他们邻近爆破，刘吉昌身负重伤。

岌岌可危的刘吉昌躺在一个小地堡里，看见班长，困难地要水喝。

水，只能去从前敌人露营的地堡里找。黄宗德摸到第三个地堡时，忽然听见邻近坑道里有动态。持续接近，坑道中的残敌忽然朝他射击，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飞曩昔，打掉了帽子；另一颗子弹击穿他的冲击枪弹夹，打中他的右前胸。黄宗德顾不得疼，想回击，但枪坏了，也没有手榴弹。他决议先后撤，喊山头上的两名战友一同对敌。

撤出不远，黄宗德忽然看见，一位献身的战友身上，绑着6枚手榴弹和1个大炸药包。一会儿，他心中腾起无量的勇气，向自己宣布无声的战争指令——

“我把3枚手榴弹捆在一同扔向坑道。‘轰’的一声，坑道口掀起烟尘。趁敌人慌张，我又摆开炸药包引线塞进去，尘土、砂石、弹片四处飞溅，坑道口被炸塌了。”

“心里那个爽快！”趁着烟雾，黄宗德向坑道迫临，只听见里边咳嗽声不断。

“屈服！优待俘虏！缴枪不杀！”黄宗德用早已纯熟于心的朝鲜语一遍遍喊道。“再不屈服，就炸死你们！”他持枪守在洞口，下达“最终通牒”，指令敌人出来站队。

敌众我寡，怎么办？黄宗德灵机一动，信口开河：“5班、6班快过来……”敌人信以为真，将一件件兵器抛了出来。

“一夫当关”的黄宗德，只身俘敌22人，缉获卡宾枪12支、步枪8支、冲击枪4支、报话机2台。因体现勇敢，他被志愿军总部颁发“二级战争英豪”称谓，荣立一等功。

那时的黄宗德没想到，包含这场战争在内的金城反击战，是抗美援朝战争的最终一战。13天后，《朝鲜停战协定》签定。至此，“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需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强占一个国家的年代是一去不复返了”！

1954年2月15日于三八线纪念（右一为黄宗德首长）

无数个“黄宗德”奋不顾身、勇猛善战，打赢这场“立国之战”。

无数个夜晚，他梦回1949

采访中，记者不断思索：黄宗德那颗勇敢无畏又闪耀着克敌才智的心，究竟是怎样“炼”成的？翻看他的经历，一个动人心弦的年份进入记者的视野——1949。

这一年，我国时间进入簇新纪元；这一年，黄宗德第一次走上战场。

1931年8月，黄宗德出生在山东荣成一个小村庄。十二三岁时，由于日子困难，他不得不去扛长工：每天喂牲口、挑水，忍着驴踢、马咬、牛顶头，吃不饱，睡不行。

黄宗德早就对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心生神往。胶东，是山东最早的革新老区。黄宗德的表姐、表姐夫都是地下党员，在他们的影响下，黄宗德参加了青年抗日先锋队，为安排送信、放哨。

1947年，与黄宗德一同扛长工的3个“发小”参军入伍，他由于“干活时被驴踢伤了脚、走不了路”未能如愿。直到1948年12月，17岁的黄宗德总算参加解放军，成为荣成海防大队一名兵士。

穿上戎衣，“从此能吃上饱饭”的黄宗德，行进在一支“向太阳”的部队里，神采飞扬地迈进1949年。

“百万雄师过大江”，被编入解放军第25军74师221团的黄宗德，第一次参加了战争。

“那时候就不知道怕。”黄宗德回想，“过江时，咱们坐的船被炮弹打中。我不会水，战争组长王书乾就用臂膀架着我往前游。我其时只要一个主意：命不能丢在这儿，我要去打敌人，要去解放全我国！”

渡过长江后，黄宗德随部队一路追击敌人至安徽郎溪。一日天降大雨，他和战友们涣散到老乡家避雨，恰巧3个国民党散兵也来敲门。“我马上警惕起来，让战友跟着我把住门口，一同举枪快速把门翻开，3个散兵看到咱们吃了一惊。”两边的“对视”，仅仅很短一瞬。下一秒，黄宗德和战友们现已扑了上去，将敌人制服……

“除掉成功一无所求”，让黄宗德具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冤家路窄勇者胜”，成为他旗开得胜的力量之源。

“第一次俘敌”的黄宗德，荣立三等功。1949年6月，在江苏镇江一座旧庙里，入伍7个月的黄宗德举起右拳发誓，参加我国共产党。尔后的无数个夜晚，他一次次梦回这荣耀的时间，重温这美好的一年。

几个月后，新我国建立了——音讯传来，正在福建为祖国统一备战的黄宗德与战友热心相拥，高呼“中华公民共和国万岁”。

1952年8月，21岁的黄宗德随部队“雄赳赳雄赳赳”跨过鸭绿江，为国家的庄严、民族的独立、平和的任务而战。党指到哪儿，他和战友们就打到哪儿，一次次闯过“火焰山”，打出国威军威。

从一般一兵到战争英豪，黄宗德的心，一直与党紧紧相连。

黄宗德20世纪50年代留影。受访者供图

面临敬仰的目光，他说自己“不算英豪”

眼眶一红，黄宗德的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面临媒体记者敬仰的目光，当年那个打起仗来毫不含糊、一次次带领兵士在前面开路、身体里至今还有3枚弹片的“尖刀班”班长，用手掩面，伤心肠哭了起来。

提起他的战友、班里新兵蒲中华的那一刻，黄宗德的情感“决堤而出”。在占领注字洞南山——那场让他成为“二级战争英豪”的战争中，蒲中华勇敢献身。

“我不算英豪，真实的英豪是为国献身的战友。”黄宗德说。

1953年7月13日，注字洞南山，天黑得好像比平常早。黄宗德带领6班兵士潜入敌前哨阵地邻近，已在屯兵坑据守数天。正是盛夏，又是旱季，湿热难耐，带的干粮被雨水泡得酸臭，仍是咬牙吃下去。“我们无一叫苦，自觉遵守纪律，悄悄用锹挖、用手扒，挖出20多个小屯兵坑，可供一个排作冲击动身地域。”黄宗德和战友们面临的，是南朝鲜军用雷区、铁丝网和火力点交错构筑的防地，被敌人叫嚣为“榜样阵地”。

21时，总攻总算开端。进犯部队抵近动身地域后，连长让因得痢疾正发高烧的黄宗德殿后，他却坚决要求带领6班打头阵。铁丝网拦住去路，爆破手献身，他们只能强行爬过铁丝网。打破第6道铁丝网时，他们的腿上已鲜血直流。

第7道铁丝网设在陡坡，难以逾越。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就在我们进攻受阻之际，腹部受伤的蒲中华猛地趴到铁丝网上：“班长，班长，从我身上过……”

忍痛跳过铁丝网的官兵，如猛虎一般直插敌阵，拔掉敌前哨班这颗“钉子”。

空气凝固着。黄宗德的呜咽之声，让现场所有人心头一颤。在干休所作业26年的门诊部医生张平后来告知记者：“老首长至今记住许多献身战友的姓名”，说起他们献身的情形，每一个都像长镜头相同明晰。

几年前，干休所为老干部编写“赤色历史档案”，黄宗德浸透厚意写道：“现在的确感到挺美好、挺知足，可到了晚上满脑子都是在朝鲜献身的战友。谁什么样，谁在那趴着，谁献身时在那拱着，想想就流眼泪。”

从英豪一次次的叙述中，人们得知：早黄宗德一年入伍、从前一同扛长工的3个“发小”，入伍没多久就在莱阳战争中勇敢献身；用臂膀架着他横渡长江的战争组长、他的入党介绍人王书乾，在一次战争打响前还叮咛他“注意安全”，不久后自己却被炮弹炸倒……

“我觉得接受不起”，在黄宗德心里，沉甸甸的“共和国勋章”，“应该归献身的勇士”。

硝烟散去，他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本年，是新我国建立75周年，也是黄宗德入党75周年。一说起新我国获得的开展成果，老兵厚意感叹：“没有共产党哪有新我国啊，没有共产党哪有这样的美好日子啊！”谈及自己的奉献，他却说：“我仅仅大海里的一滴水……”

抗美援朝战争完毕后，黄宗德随部队投入捍卫和建造新我国的工作中。这曾是他和战友们一同神往的，活着走下战场的黄宗德，火急地想要替献身战友圆梦——

1960年在山西屯留修水库，时任连队指导员黄宗德带头开山、打石头、挖土，手上血泡没断过，茧子结了一层又一层。连队圆满完成任务后，黄宗德荣立三等功。那座水库，至今滋养着一方大众；

1963年，河北产生特大洪水，白洋淀与天津之间有一处河道决堤。水流湍急，决口越来越宽。在物资缺少、没有救生衣的情况下，时任某部干事黄宗德带领官兵纵身跳入河道，用血肉之躯抵御洪水，为看护公民生命财产安全筑起“铁壁铜墙”……

1976年11月二〇八团唐山丰南抗震救灾庆功大会纪念（第二排右九为黄宗德首长）

在历史长河中回眸，把自己比作“水滴”的黄宗德，似乎真的与水有缘：18岁时，滔滔江水见证新兵黄宗德为“解放全我国”的第一次冲击；三十而立， 汩汩清泉和滚滚激流，存证英豪为公民利益而战的滚烫情怀。

同在一个干休所的老兵鹿生法，与黄宗德同时期入伍，一同参加渡江战争，一同跨过鸭绿江。在他眼里，这位老战友“如水一般洁净”。

鹿生法向记者共享了这样几个瞬间：20世纪70年代，担任团政委的黄宗德下连考察，吃饭时有人给他拔来几根小葱，他马上板起脸：“兵士有没有？兵士没有我就不吃。”80年代，黄宗德的儿子参加战士提干考试，分数不抱负，有人劝他“机动”一点，黄宗德毫不犹豫地回绝：“这不适宜，共产党员没有特别权力。”从2003年开端，黄宗德担任干休所老干部党委委员，尔后21年里4次改组，他每一次都是全票中选……

采访的日子，记者在黄宗德寓居的小楼下停步。秋雨，温顺地洒在小楼的红砖墙上，邻近的一棵枣树上，缀满红彤彤的枣子。

抬起头，二楼黄宗德家的窗台上，一盆绿萝正舒枝展叶。雨滴飘洒在窗玻璃上，折射着晶亮的光，一如英豪的心。

（作者：张培瑶，参加采访：张志强 孟玮）